长效防腐败的唯物主义思考
陶文庆
提要:反腐发力有效,腐败高发难绝,须“唯物”的深究腐败原因、思考本源防腐,须更多从“物质存在”上防腐的治本之为
一、防腐力度大,腐败现象多,更须思考本源性防腐
回顾刚刚过去的2014年,中国的反腐败持续加力下“猛药”,巡视反腐威慑常在,出重拳整治“塌方式腐败”,进一步形成了对腐败分子的高压势态,效果明显,得到本国民众高度赞许,在国际上也获颇多好评。
据媒体统计,至12月中旬,已有18万“老虎”、“苍蝇”一起被打,58名副省部级以上官员被查处(此据12月16日《人民日报》微信,几日后又增1名,年底前达59名)。其中,副国级以上官员3人,中央委员3人,包括周永康、徐才厚、令计划、苏荣等这些当年响当当的“人物”。从这里,人们既看到反腐的力度之大,但也能看到腐败现象的多发。
然而,反腐,不仅是为了震慑,更是为了重塑政治生态,有效防范腐败的再发多发。因此,在强力反腐的同时,人们也不能不纵横思考:颇多腐败现象为何难于禁绝?腐败产生的原因究竟何在?如何从本源上防腐?
二、纵观历史,横看现实,官场腐败并非现代才有,也非中国仅见,但都难禁绝
——纵看历史,官场腐败常发,官方反腐霹雳手段不少。
见有学者文指出:论治贪,雍正的招数是“暗遣”钦差大臣,常常突然现身,闪电抄家,即所谓“把贪官追得水尽山穷,叫他子孙后代也做个穷人,方合朕的本意”,雍正因此号称“抄家皇帝”。
但是和洪武帝朱元璋比,雍正还算是“仁慈”的。朱元璋惩治贪污,《草木子》和《明朝小史》有记载,凡贪污白银六十两以上者,一律枭首示众。明初四大案,杀掉官员七八万人,著名的郭桓贪污案,郭与六部侍郎以下的所有官吏一律处死,追赃700万,追到各省,又杀了数万人,“天下中产以上者破产大半”,几乎摧毁了整个官僚系统,造成官员奇缺,除了被迫从国子监生中“突击提干”千余人做官外,那时还有几个奇观,一是允许轻罪官员戴着脚镣与手铐“囚服办公”,公堂之上,一时分不清“孰囚孰官”;二是贪官一旦定为死罪就剥皮(剥皮实草)。——剥下的人皮标本似地塞进稻草糠皮,放在新任官员的座旁,以儆效尤!
但是,封建王朝如此严厉的反腐,并未制止腐败继续,历史上封建王朝的腐败,或者人亡政息,或者上行下效,常常是越到后期,越是无法收拾。也可以说,有诸多王朝正是在官员腐败之中,无可遏制的走向衰败的。
——而横看现实,无论何种社会制度,腐败现象仍颇多,前“腐”后继现象仍是世界性的。
其他国家我们暂且不论。就以中国的情况而言,如上文所引数据:已有18万“老虎”、“苍蝇”被查处。还见有企业家痛陈:“我们日常面临的多是基层行政执法人员,属于老鼠、苍蝇、跳蚤、小贪小腐的那一类。但正是这类直接面对企业的“小鬼”,经常扮演着企业杀手的狠角色。”
可见腐败现象的普遍程度、危害程度。
三、从《别总拿道德说事》说起,从“唯物主义”观点出发,思考腐败与道德的关系,探讨防腐败治本之道
如此多、难于禁绝的腐败行为,原因何在?如何才能从根本上、本源上有效的防腐?
人们常常说:腐败者道德败坏,这是腐败的直接原因。此言有道理,但是,可能还是不够的。
想到南方朔先生曾有一文:《别总拿道德说事》,今天结合腐败问题读来,颇觉发人深思。南方朔先生说:台大学生曾经搭车不排队,挤得老弱妇孺哀哀乱叫,台大认为是奇耻大辱,于是发起了台大学生自觉道德运动。运动的压力的确使得学生在等公车时排队,但公车一来,排的队立刻大乱,大家还是一拥而上。
南方朔认为:这不是道德问题,而是公车供需的经济问题。公车少,等一班车总要10几20分钟,错过了一班车就会误了很多事,于是拼了命地抢上公车当然成了常态。今天,台湾的交通工具选择已多,坐公车的已少,人们不叫他排队也会排队,这并不是现在的人变得比较有道德,而是整个交通工具的供需关系已经完全改变。
于是,南方朔认为:台大学生搭车不排队、抢位子,表面看当然和道德有关,但实质看,它和道德无关,只是公车供给不足的问题。
这里,南方朔先生说的不无其道理。虽然,搭车不排队、抢位子,也不能说“和道德无关”。是车少,不过若自觉排队,先来先上车,后来后上,也应该是公平合理、井然有序的。有人为了自己不误车,要抢着插队上车,还是只顾自己、不顾别人了。这其中确有德行问题。但车多少的物质条件,对排队可能更重要。
从这个实例可以看出,就人的搭车不排队等不当行为而言,其有“精神”层面、思想意识上的德性因素,也有“物质”上车少的问题。也就是说,精神层面上的德性高低和物质条件上的车辆多少,都与人们搭车排不排队有关联。而如果物质上的问题解决了,比如车辆多,搭车不排队的问题,还是可以更彻底的解决的。
这让人不由想到“唯物主义”主张的“物质第一,精神第二”。就搭车不排队等不当行为解决的办法、因素而言,看来还是“物质第一,精神第二”的。——虽然如果人的德行素质很高,都能顾及别人,也可能有序排队没有或极少插队;但是,若车多,则即便有较多人只顾自己、急于上车,也因为人人皆可及时上车、有座,也就没必要插队抢上车了。
南方朔先生在此文中,还写道:
“柏拉图在《共和国》里谈到正义时曾说了一个经典的比喻故事。在小亚细亚有个古国吕底亚,有个牧羊人叫盖吉士,有次牧羊时大地震动,他掉进了裂洞里,在洞里捡到了一枚戒指,如果他戴了戒指,把戒面朝外,他就会被人看到,如果把戒面朝内,他就可以隐身,别人就看不见他。发现戒指有这种魔力后,他就隐身进了皇宫,诱拐了皇后,后来与皇后合作,杀了皇帝,他自立为王。由于他有戒指,做尽坏事,别人却看不到,于是他遂可以为所欲为。
柏拉图说,秘密乃是违反正义的最大原因,如果一个人做任何事都不会被人看见,正义对他就没有任何意义。将他的这个故事作现代解释,如果一个政府拥有一个秘密的权力,它就可以在黑箱中为所欲为。”
因此,南方朔先生认为,柏拉图这个故事给人们的启发是:贪腐乃是政府的秘密所造成的。反贪,应该特别强调政府必须透明。把政治的透明列为核心,当政治(包括政治人物的财产、政府的运作和司法)都透明,就不可能有藏污纳垢的黑箱。
南方朔还指出:我们很多时候不是以透明度来思考贪污问题,自古以来,我们是以道德来谈贪污问题。我们认为要防止贪污,就必须提高官吏的道德水准,使他们有一种清廉如水的节操,才可以一介不取,故必须加强政风的建设。这些都是道德性手段,而不是制度性手段。
南方朔先生的这些言论,颇发人深思。如果用唯物主义的观点来观察,或许我们也应该看出,柏拉图的故事也说明:人的客观存在(即人所处环境、条件),对人的欲念、行为有决定性的作用。——牧羊人主要是因为能隐身,所以才为所欲为、做尽坏事的。如果他不能隐身,他不可能这么坏。因为他不敢,人们不会容忍他变得那么坏。而他即便是一个德行极高、极自觉的人,如果他能隐身,也只是“可能”会不那么坏。因为,“隐身”使得他选择做一个坏人,没有了外来的制约、约束,只能靠个人自觉了。而一个无隐身能力的人,要想做一个坏人,则既有来自外界的、他人的制约,还可以有来自个人的道德自律。
可以看出,从唯物主义主张“存在决定意识”的角度看,道德自律,是来自人内在的观念、精神、意识的主观自律;而来自人的客观存在(其所处境况、条件)的制约,则是客观“存在”对人的意识、行为的外在制约、影响,是他律。因此,可以说,唯物主义的分析告诉我们:主观意识上的道德自律,若与客观的条件环境制约、他律相比,虽然主观自律也需要、重要,也不是没有作用,但还是后者“存在”更为重要,乃至更本源、更有“决定”意义。
因此,从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,可能我们要说,腐败的本源性的、“物质基础”上的原因,是社会人文(含历史习俗影响)等环境所形成的体制、机制所造成的。这里的“物质”,也包括人本身的“物质”的存在。而且,人本身的“物质”的存在,这种“物质存在”对人的“意识”的作用,更直接、更近切。——这可能正是腐败从古到今、从中到外,总难禁绝的最大“物质”原因。人自身的“物质”的存在,会使人“自发”的顾及自己,会“胳膊肘向里拐”的自觉不自觉的“虑己”、为己、利己。即便有相当“自律”能力者,也可能由于境况的变化而改变自律程度,过度扩展自己,乃至损人利己。这也是防腐败不能只依靠“自律”,而必须有“他律”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四、还需要更多的从“物质存在”上防腐的治本之为
如果这样看,防腐败应该做什么?
当然,对腐败打击、震慑仍然是非常需要的。道德性手段,道德的宣教,也是非常必要和必须的。因为,腐败行为是违规违法、损人利己、不得人心的。道德的宣教,除了可以不同程度的提高人的道德自律水平(虽然这种自律也可能会是结合各人的境况“水涨船高,也水落船矮”、有个体性、从众性等特点的);也大有利于在道义上、舆论上伸张廉洁,有利于在腐败高发环境下反腐败能“邪不压正”。
但是,要长效防范腐败,仅靠道德教化,效果有,却未必是本源性的、彻底的。以必要的制度,例如“透明”、多方有效、有权的监督等等,来防腐败,才是更重要、有效、长效的。
这里对“透明”还想做点探究。
作为透明实例之一,据说澳门监督公车,让这些特殊的车辆车牌上方挂一个白色的“鹅蛋牌”,上写“某某部门”或“某某职务”,特首专车也不例外,市民一看就知车的身份,公车私用就极可能被举报到澳门廉政公署。这可能是管住公车私用的“制度性”的一种“透明”方法。此法内地其实也可参考。
不过,透明,可能未必就是简单的公之于众。让有关方面、特别是专门、专业的监督责任方,能及时、不同程度且含毫无遗漏的“知情”且能审核、追究,也是一种更重要的“透明”。也就是说,“透明”应该包括:专门专业的监督责任方,可以及时的了解情况和审核是否有“猫腻”,并有效制约,不同程度的公之于众。这里,透明是手段,也是最终的结果。而负责任的专门、专业的监督责任方能及时、不同程度且含毫无遗漏的“知情”且能审核、追究,并且将结果于适当时候(可以是最终但必须)公之于众(使“负责任的专门、专业的监督责任方”也受到民众最终的总体的有效监督),才是完整的透明监督。
这里还想再说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防腐作为:从“物质第一”、“存在决定意识”的角度看,最近见诸媒体的“习近平断然叫停亲属经商企业”之举,可能并不仅仅是“瓜田李下,自避嫌疑”。这也是从“物”上、从“社会存在”的本源上,减少、免除官员为政、用权时的个人、家族的利益羁绊,为官员切实落实“千万不要既想当官又想发财”(习近平语),提供“物质”上的“保障”。——为官则应自断发财之念、之路,应做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所说的“淡看金钱”的“最纯净”的人。这也是从“物质存在”上防腐的治本之为。
要更有效、长效的防腐败,我们可能还需要更多的、这样的从“物质存在”上防腐的治本之为!
陶文庆(文磬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