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国革命、“托克维尔曲线”与变革之基
文磬
【要点:观法国革命、慈禧新政、前苏改革,可见体制内改良不力,会促激变;察“托克维尔曲线”革命与“光荣革命”,差异在利益、理念认同;社会变革要设计乃至顶层设计,但更需关注调节利益驱动和尽可能广泛的提高理念认同;无论体制内改革,还是推翻旧体制的革命,都需要与当时生产力(含人这最重要的生产力)的发展水平相适应,以其为基础。
西方当今的民主普选、执政轮替制度,有反独裁专制、反映合理民意以及执政竞争所产生的对执政者的制约机制之“利”;但也有为多顾眼前、少顾全面的民意乃至民粹所挟持,为朝野轮替“为反对而反对”的无谓政争所拖累之“弊”。】
近日在网上读到《托克维尔曲线》一文,颇有感慨。此将所感试述如下:
(一)
该文将法国革命和慈禧新政做了比较分析,认为:慈禧太后与路易十六导演的改革悲剧,如出一辙。指出《旧制度与大革命》一书中,托克维尔曾经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:路易十六统治时期是旧君主制下最繁荣的时期,何以繁荣反而加速了革命的到来?何以减轻人民负担反而激怒了人民?而慈禧也想、并开始了新政改革,但还是激发、引起了辛亥革命。中国晚清也有与法国革命前相似的一点:慈禧迟到的改革,再一次演变成了对其统治的送葬。
而观法国革命、慈禧新政,还能使人想到前苏改革,那也是不到位、错位的改革,大概也可说是,其也促发了苏联的剧变。
这“接二连三”的历史性相似,能给我们怎样的启示?这启示或可表述如下:
在当权者已经在口头和实际上进行不同程度的“改革”时,也是在不同程度的否定自己,在宣布和实施:要挖自己的旧的“墙角”,要建新的“墙体”。这本身有利于旧的基础解体和建立新的体制,但也是在承认新的变革的必要、合理,乃至也在给否定自己的力量添劲。其有利于培养新兴的社会力量,促使原有统治基础逐步解体,但也使旧制度的残余和旧势力,较之往日更加引起世人鄙视、憎恨。而体制内的变革、改良,较温和,可能会有退让而不容易彻底,很可能会一时乃至多时达不到既定目标;并可能为仍维护旧体制的歪嘴和尚有意错念经、钻空子,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。这会更增加人们对旧体制的憎恶,从而可能促进了激变、剧变。
也就是说,改革,如果不及时、到位,反而会使旧制度及其基础更不稳,更脆弱。法国革命、慈禧新政、前苏改革,为何促发了革命、剧变?或许原因就在此。
这提醒了人们,改革,是要及时、到位,进行到底的。否则,将可能更快地解构旧体制,并更快的促发本来未必火山爆发式的“革命”性的激变、巨变。
(二)
《托克维尔曲线》一文还涉及一新提法:“托克维尔曲线”。其指出,法国大革命表面上是摧毁中央集权的官僚制度,但在托克维尔看来,官僚制度在大革命前已经开始,革命不仅没有打断这一过程,反而是以表面摧毁的方式最终完成了这一历史过程——几年过后,在1789年消失的、旧制度下的法律和政治惯例又出现了,就像一条河流悄然演变成暗河,流经之地没多远,暗流就又重新出现,然后用老水冲刷新鞋一样。这是一条奇怪的历史曲线,有学者称之为“托克维尔曲线”。
这让人还想到人类社会以往发生的“革命”或变革、改革,其中还有不少是:“托克维尔曲线”式的“革命”或变革、改革,即:革命或改革、变革,似乎摧毁了的旧的体制,几年或若干年过后,消失的、旧制度下的很多观念、现象和惯例又出现,……
这让人不由要寻思,还有没有比“托克维尔曲线”式的“革命”成功的“革命”或变革、改革?
应该说,在历史上这样的社会变革、改革、革命,是有的。英国“光荣革命”等变革就是,或许中国的商鞅变法等也是。
英国“光荣革命”,是一场废黜保守的封建专制政体的不流血的革命。实质上是资产阶级新贵族争取权利的体制变革,其颁布《权利法案》,以明确的法律条文限制国王的权利,保障议会的财权,行政权。议会权利逐渐超过国王权利,国王处于"统而不治"的地位;确立代议制,实行议会改革;实行责任内阁制。英国从此逐渐建立起君主立宪制。这是一场此后较少曲折、非“曲线革命”、相当成功的社会变革。
中国的商鞅变法,之所以能人亡而政不息,应该是其以峻法为基础的奖励耕战的体制,合于上层统治阶级利益,也对民众有利,适应了当时的生产力(含最重要的生产力人)的发展水平,适应了生产力发展的需要。——虽然,其未必“民主”,甚至还很专制。
比较“光荣革命”等变革,其变革与“托克维尔曲线”式的革命的不同,或许正在于:这种变革的基础足够深厚,变革前社会的相关方面对变革的核心内容,已有相当足够的利益、理念的认同。以光荣革命为例,英国等西方国家,历史上就有城邦民主、奴隶主民主的理念传统,当时英国资产阶级、工商富人阶层已足够强大,早已从利益上有参政的需要、必要和实力。
比较“托克维尔曲线”式的“革命”与“光荣革命”等变革,其启示或许可以说是:变革虽然需要有先进的理念和制度设计(含“顶层设计”)与大力的推行,但如果没有必要的制度基础(人的理念的普遍提高、形成,利益驱使及理念的认同等等),那革命、改革、新政等等,都可能走回头路,还会走出一条“托克维尔曲线”。
(三)
纵观社会体制演进历史,人们应该还会感悟到,作为社会改革中心内容之一的民主体制,在欧洲,是早有历史传统的。但从城邦民主、奴隶主民主到富人的民主,再到今天的普选式民主,其实是在从少数人的民主逐步走向较多、更多人的民主的。西方十分推崇的其“民主”体制,也是从其历史上早就有的民主(反君主个人独裁专制)理念,逐步走向顾及少数贵族、富人,再及较多的中产阶级乃至普通民众的。这其中经历了颇长的年代。(还可以说,西方当今的民主普选、执政轮替制度,有反独裁专制、反映合理民意以及执政竞争所产生的对执政者的制约机制之“利”;但也有为多顾眼前、少顾全面的民意乃至民粹所挟持,为朝野轮替“为反对而反对”的无谓政争所拖累之“弊”。)
同时,应该看到,社会体制的革新,要比较成功、变革之后少曲折,利益、理念认同,是最重要的基础。无论体制内改革,还是推翻旧体制的革命,都需要与当时生产力(含人这最重要的生产力)的发展水平相适应,以其为基础。
因此,对于改革而言,关注并调节其中的利益驱动力大小,切实提高尽可能广的人们的理念认同(虽然这一提高过程可能会较长、最费周折,但积极主动的去“提高”,必会大大缩短其时程)。而这一基础的构建,可能会成为保障变革成功并长期稳定施行的一大关键。
想到张维迎教授曾说过的一段话:悲观主义者认为,改革就要触动既得利益,但既得利益者就是现在有权势的人,他们怎么可能有积极性改革呢?但是,历史上的好多变革都是既得利益者推动的,好多成功的变革都是既得利益者所为。
那么,“既得利益者为什么推动变革?”张教授指出其首要原因是:他们有了新的理念。大家不要以为人的行为都是受利益支配的。大卫·休谟在200多年前就讲过,尽管人是由利益支配的,但利益本身以及人类的所有事务,是由观念支配的。纵观历史,几乎所有伟大的变革都是由观念的变化引起的。也就是说,你有什么信仰,这非常重要。当年共产党的创始人和领袖主要是旧体制下“既得利益”家庭出生的人。不要以为他们是被压迫阶级,所以才革命,不是这么回事。他们闹革命是因为接受了马克思列宁主义,有了新的理念。
可见,尽可能广泛的提高理念认同,提高“官智”和“民智”,提高“人”这最重要的生产力的水平,使之与改革相适应,对于推行改革,还是非常重要乃至极为重要的。